第十一章 柳府-《大魏逸闻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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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介看了有些畏缩的张信一眼,便将目光放在柳之潜的身上,见他低垂着眼,两只耳朵都已红透,心中不由大吃一惊。阿獐,这是有心事了么?他自那件事后,心念惧灰,若不是阿獐的哭声将他从茫然中惊醒,他恐怕立时追随妻子而去,愧对祖宗。他对柳之潜的感情是复杂的,因为他,柳介没有愧对祖宗,却辜负了妻子。他替他取名阿獐,与他同住一院,从小不假他人之手,将他养到这么大,怨不及幼子,这么多年,无论往事如何,他对阿獐的感情是真的,父子之间的感情也很深。他一个动作,一个表情,柳介都很清楚,如今只不过提到一个女娃的名字,他就做出如此羞涩之态,怎能让柳介不吃惊!
他心下转了转,决定先绕过这个问题,他提步至书案前,拾起柳之潜之前临字的大纸,见这字写得已颇有风骨,不由心下大为欣慰,连声说了几个“好”字。
柳之潜得了父亲的赞,心中也颇为高兴,抬起脸看向柳介,眼中满是孺慕,轻声道,“庶几不辜负阿爹的一番期望,儿心甚慰。”
柳介感叹地看着他,道,“你阿娘闺中之时得大家曹夫人教授,五岁便如男儿一般开蒙,她性子坚衡,就是成亲后每日也必练字,一笔小楷舒展劲挺,草书锋芒毕露,其中傲骨连阿爹都难于之齐。今日阿爹瞧你的字,神韵竟得一二。”
柳之潜从小便知阿爹对阿娘用情至深,却甚少听他在自己面前提及阿娘,府中下人也模模糊糊说不清楚,他自己便凭借阿爹的三言两语和自己所想,构出一个温柔貌美的年轻妇人,而此时才知道他阿娘还是一个极富有才情的妇人,他张着两眼只盼柳介再多说点,待听到他的字有阿娘的几笔神韵,他突然愣了愣,欲言又止。
柳介奇怪,便笑问道,“怎么了?”
柳之潜似下了极大决心,他转身从书架的最里处抽出一个白帛包着的书籍来,柳介看到那样东西,嘴唇就忍不住颤抖着,他紧紧盯着柳之潜动作,将它一层一层地打开,露出一本装订得整整齐齐的小册子来。
柳之潜将它捧给柳介,小心翼翼道,“这是儿前年贪玩,翻进了西边封闭的宅子,无意在渡江园找得……儿见册中字迹笔法遒美,便忍不住藏在袖中带出园中,闲时临摹……今日听闻阿娘事迹,儿想此册必是阿娘遗物了……”
说到此处,柳之潜声音黯然,而柳介捧着那本字迹熟悉的抄本,心绪万千。渡江园,“桃叶复桃叶,渡江不用揖。”阿珂的眼波极媚,新婚燕尔之时,一次嬉笑,他为表她是他所心爱,遂借用前人的诗句将他俩红袖添香夜读书的院子改成渡江园。如今伊人远去,园子也已芳草满庭,杳无人迹。
柳介艰难地伸手开抄本,薄薄的有些泛黄的纸张随着他的颤抖在他指尖轻晃。原是那年他初中举人,在家准备京中春闱,她在一旁竟是将大家前辈的经史文章替他誊抄了一边,分类录成册子,以便他查看学习。她极是讨厌经史,也不耐伤春悲秋的诗词,她最爱的是热闹戏文,可见这一本字迹工整的抄本花了她多少耐心!
他一页页地将那抄本翻看过去,每翻一页,心中都是一阵翻腾,待册子翻完,已是两行泪水潸然顺着他的面颊流下。
一旁的柳之潜和张信二人见柳介失态,都将脑袋低垂下去,故作不见。
一时屋内静静的,柳介的神思回过来,用袖子揩了揩面颊,他红着眼眶向柳之潜笑道,“让阿獐笑话阿爹了。”
柳之潜道,“戏文上有言,‘情之所至,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。’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。阿爹与阿娘感情颇深,一时目睹旧物,思念阿娘,阿獐缘何笑话阿爹?”
柳介不期然柳之潜说出这番话来,老脸难得红了红,心中颇为尴尬,默了默,他清咳了两声,道,“阿獐也长大了。”他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张信,笑道,“阿虎,你阿娘将你托付于我,往后可要与阿獐一道念书用功了,你怕不怕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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